远山不见

毫无代价唱最幸福的歌

[绎夏]思远道

上言加餐食,下言长相忆。

我出嫁那日,爹爹难得地宴请了京城中的绅贵们。据坊间传闻,一向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都指挥陆绎,在那日竟是少有的温和。我面上不置可否,但我心知,我爹爹自有柔情。只是,他的满腔柔情都给了我娘亲和我,再无多的可以予人。

爹爹将我带回陆府那年,我三岁。他是如何在堂子里选中我,又是如何带走我的,我都记不得了。我能记起的,只有他大红飞鱼服的衣角,还有他将我抱在怀里,指着陆府的大门,告诉我:“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。”后来,我有了名字——陆予安。但平日里,爹爹总是更喜欢唤我的小名——绵绵。

我成了陆府的大小姐,爹爹公务繁忙,不能陪伴我,府里的下人们便陪着我长大。他们都惯着我,跟在我身后,怕我无聊了,又怕我跑太快摔着了。但他们却不许我出去乱跑,我偏生又是个好动的,总是想着溜出去玩。有一天,我溜出门,遇到了同样溜出门的许大胖。许大胖是隔壁许尚书的公子,我一向不喜欢他,因为他老是揪我的头发,还要骂我是没娘的孩子。

那日是我的生辰,爹爹早早就回了府。当我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回府时,他就站在门口等着我。对于爹爹,我是怕的。我心里默念着自己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,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到他面前,低着头不敢言语。爹爹久久没有出声,我有些诧异,抬头望他,视线里他蹲下了身,一手在我脸上轻轻擦拭着。被许大胖指着鼻子骂没娘的孩子时,我没有哭;被捉弄时,我也没有哭。但是我的眼泪,却在感受到爹爹指腹的温度时,毫不设防地落了下来。

爹爹听我抽泣着讲完整件事,仍是一言不发,他站起身,牵着我往许府走去。爹爹让我在许府门外等他一下,他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容,我却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。过了多年后,我还能想起他当时的表情。说起来,那时候爹爹脸上的笑意并未达眼底,或者说,他眼里积蓄起来的愤怒显而易见,只是当时的我看不懂。爹爹再出来时,身后还跟着面色不佳的许尚书与满脸泪痕,抽噎着的许大胖。爹爹走到我面前停下,指着许大胖对我说道:“绵绵,打回去。”他的话语太过温柔,以至于我当时以为是我听错了,直到他的声音再次传到我耳中:“没人可以欺负你,打回去。”他轻轻推了我一把,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,呆愣在原地。我转头看爹爹,他还是笑着的……事情是如何解决的,我已经忘了,只有爹爹坚定地说出“打回去”三字的画面一直记在我脑海中,直到以后。

我生在夏天,爹爹也曾告诉我,他最喜欢的便是这夏冬两季,一个至热,一个至冷。

夏夜总是很短,爹爹总爱抱着我,坐在院中。他指着满天繁星,告诉我那些星宿的名字。那日我还是问了那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:“爹爹,我的娘亲呢?”

他从未主动在我面前提起过娘亲的事情,我对娘亲的了解,也不过她的名字是袁今夏,她曾是一个捕快。爹爹听了我的话,笑容渐渐消失了。他沉默着,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,脸上才又有了笑意。许久,他才看着我,握着我的手,指着天上的星星:“最亮的那颗星星,就是你的娘亲啊。她是袁今夏,是爹爹心中最亮最闪烁的那颗星星。”

爹爹说,娘亲是他的妻子。可是他们并没有拜过天地。爹爹说,他从那个常人难以忍受的世界回来后,想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娶娘亲。他备好了聘礼,甚至连娘亲的嫁妆都准备好了。“你娘亲啊,眼里除了我,就只有银子了。就是个财迷,”爹爹眼中全是温柔缱绻,“可就是这样的她,为了见我一面,花掉了她所有的嫁妆钱。那时候我本来想过欠她的,用死来还算了。但见了她,我才知道,我欠她的,除了用我这一辈子,其他的都还不了。”爹爹定好了他们的婚期,就在来年春天,桃花盛放的时节。如果不是,娘亲因为一件案子再下江南。

“我本不想她去的,可是看见大家都在劝说她,她明明想去得不得了,却依然强撑着说那我不去了的样子时,我的心就软了。她答应过我,等她回来,她就做我的新娘。我说好。”爹爹的声音里都有了哭腔,我伸手抚上他的脸,一片冰凉的湿意,“我每日算着她回来的时间,我忍不住,还去看了她的嫁衣是什么样的。自从我见过她穿嫁衣的样子后,我就暗暗发誓,此生一定要让她为我穿上那袭大红色的嫁衣。”

“半个月后,你娘亲回来了。我到城门口等她,我想着她见到我,一定会扑到我怀里。但是我没想到,她没有笑着向我跑来。她躺在那里,闭着眼睛,我怎么叫也叫不醒。我想握着她的手,可是她的手好冷,分明已是三月,她却像身处数九寒冬一般……”

我从来没听过爹爹说那么多的话,也从没见过爹爹流泪的样子。他抱着我的手都在抖,那些他刻意藏在尘土里的往事,就在那夜,再次向他涌来。

待我再长大些,爹爹对我便严格了许多。他找了最好的先生教我,而他自己休沐时,就会亲自考查我的功课,还会教我一些防身的招数。但更多时候,他是枯坐在房中,捏着一方手帕,便耗去了大半日的光阴。府里的下人们会在背地里感叹:“大人这是何苦呢,这京城里那么多好姑娘,他都看不上……”但他们从不敢让爹爹听见这些话。上门说亲的人也不是没有,城东王小姐,城西李小姐,他都不理会。久而久之,也就没人敢再提这件事了。外人都叹他痴情,又可惜他这样的人,为情自苦。但我知道,他这一辈子,早许了娘亲。并非自苦,而是甘愿。

我十四岁那年,爹爹办案时受了重伤,岑叔守在他身边。我在门口只能看见岑说在不住地点头,我知晓,他定是把我托付给了岑叔。岑叔出来时,眼圈泛红,“小姐,大人让你进去。”

我一步步向爹爹走去,他躺在床上向我招手。我在他床边蹲下身,视线被眼泪打的模糊不清。爹爹就笑着看我,他努力地抬起手帮我拭掉眼泪,才开口:“我想你娘亲了,如果……你要好好的。”他的话没有说完,但是我懂。我拼命地点头,眼泪不停地流下来,我就一直擦。所有人都以为爹爹熬不过那夜了,可是他却生生地挺过来了。后来爹爹笑言:“你娘亲不要我,她说绵绵还没成亲,她放心不下,就赶我回来了。”明明是逗趣的话,只是我听不出爹爹话语里的喜悦。那次过后,爹爹便坐上了锦衣卫都指挥的位置。别人道贺,他却不见喜色。从那以后,我在他眼里看见寂寥的情绪的次数更多了。身居高位,却没人能分享喜悦。于爹爹而言,这些外物,便都是枷锁。

爹爹去的时候,正值寒冬。那日京城飘起了雪,我抱着孩子守在爹爹床边。他手里捏着娘亲绣的手帕,眼里笑意温柔。他低声道:“你娘亲来接我了。”就像那年冬日,她奔向他一样,这次,换爹爹大步走向她。从此,长相厮守,岁月漫长。

人人都道锦衣卫冷酷无情,可是我的爹爹,却最是多情。

他在堂子里那么多孩子中选中我,是因为我是那些孩子里吃饭吃的最香的;

他给我取名予安,是因为他未予娘亲的安宁,都予了我。

他唤我绵绵,只因为他希望,在某天他能与他思念的那人重逢。

青青河畔草,绵绵思远道。

Fin.

为什么这么甜的剧我要发刀

可能是我磕的cp都要历劫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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