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山不见

毫无代价唱最幸福的歌

[孟文禄×张碧兰]可待明月归

–BGM:惊天动地

–文不对题

宁波比上海静,空气也更清新。

孟文禄坐在张府的院子里,夜风没有吹来上海的硝烟味。

张碧兰算着父母亲都该睡了,轻手轻脚地下楼来寻孟文禄。廊檐处的灯笼随风打着晃,张碧兰的影子也被摇散。

“碧兰。”

晚风中孟文禄唤她的名字,带着温柔和笑意。

张碧兰回身便对上他注视自己身影的目光,月色下他看起来有些单薄孤寂,酸涩上涌,她脚步不停向他走去。

在他旁边坐下来,张碧兰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他双手的温度。手心传来属于他的温热,张碧兰放下心来,嘴上还是忍不住责备他两句。

“晚上院子里风大,你也不想着多添两件衣服,着凉了怎么办。”

张碧兰越说越气,作势要从他手中抽出手,却不防他手上用力,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。拗不过他,张碧兰嗔怪地看了他两眼,他毫不在意,眼底都是笑意。

将人惹恼了还是要想办法安抚的,孟文禄摩挲着她的手背,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,老实乖觉地认错。

“是是是,张小姐说得对,我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

“惯会糊弄人,你病了我可不会管你。”

孟文禄故作叹息,“你要是不管我,那我可真就流落他乡无依无靠了。”

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张碧兰,心底生出点执念。张碧兰从不需要把她自己点亮,她不是蜡烛,她是那天上的月亮,是孟文禄甘愿下到水里也要捞起的月亮。

他是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,他渴慕这点光,追随追随,他愿意永远追随。

张碧兰心软了一下,说出的话还是在打趣他:“堂堂孟三公子,谁流落街头,也轮不到你流落街头啊。”

孟文禄轻笑出声,牵住张碧兰左手的手掌搭上她的肩头,把她纳入自己怀中。

“我现在可不是仰仗女侠关照吗,还得谢谢您义薄云天收留小弟呢。”

张碧兰被他的话逗笑,靠在他胸前笑了好一会。国事、战事、家事,样样压在孟文禄心里,张碧兰怕他说不出来,闷在内里伤了自己,所以此时片刻的轻松调笑,都能让她有些许的宽慰与放心。


今日正好是十五,天上朗月并不罕见,可是孟文禄似是很久未曾见这明月了,上海的月亮蒙着血雾与烟尘,他不敢看。于是他乞求她:“陪我坐会。”

月光下,张碧兰更添了几分温柔,“好。”

从炮火纷飞的上海到宁波,他们的心并不安定。虽然不曾说明,但是两人都了然彼此郁结于心的那点沉重。

“一起去武汉吧?”

其实孟文禄没必要问这一句,他知道他们俩是再也分不开的了。可是他还是问了,不是因为没把握,是想听她亲口应他。二姐说他对张碧兰是巧取豪夺,他承认;而他最不愿让张碧兰为难委屈,亦是事实。

张碧兰没有看孟文禄,她靠在他的胸前,听他胸腔震动,听他温声问她愿不愿和他一起去武汉。嘴上还没回答他,心中翻涌而上的震颤已经给了答案。

“若我说不好呢?”张碧兰起了戏弄他的心思。

奈何他总是气定神闲的,“你会吗?”

“不会。”她诚实以对。

孟文禄低下头去找她的双眼,里面水波盈盈,盛满的都是他。他在她的眼眸里迷失了自己,航行了许久才看到出口。

出口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吻,吻落在她眉间,然后他轻笑出声,温柔乡总是令他舒怀。

张碧兰从他怀中坐起身,与他四目相对。她眼中含着无尽笑意,面上却故作严肃。

“既然说要嫁你,我便向所有神佛起过誓:此生是你的妻,无悔无弃。”

孟文禄感到心中酸涩,酸涩漫延直上双眼。他眼里好似起了水雾,连看她也是朦朦胧胧的。

“真傻,”他有些哽咽,“万一我负了你,你该如何?”

张碧兰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反问他:“你会吗?”

孟文禄的视线未离开她半分,以后会看许多年,但总归是看不够的。眼前这人,是他二分之一的肉身,是他一半的魂灵。若有负于她,便是有负于己,孟文禄此生,怎会如此?

“不会。”

他只怕这辈子给不够她最好的。

“碧兰,现在我身无长物,等到了武汉,我再补你一个像样的婚礼,好吗?”

张碧兰缓慢且坚定地摇摇头,“我不在乎这些虚礼。”

孟文禄长叹口气,有时候她的洒脱与宽容却让他沉重难过,“我在乎。无媒苟合是为奔,我孟文禄的妻子,自是要三书六礼,八抬大轿娶进门的。”

张碧兰不防他会一本正经地说些她爹才会说的话,忍不住轻笑出声,转瞬又觉得怅惘,“你怎么也变得这样迂腐了?一个留过洋的人,动不动就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,也不怕别人骂你老派。”

孟文禄也跟着她笑开,他以往对那些婚礼仪式嗤之以鼻,繁琐、迂腐的东西他不喜欢。但名分一事,他一直都极其看重,尤其这还事关张碧兰。即使做不到八抬大轿,昭告天下,他也要牵着她的手到至亲面前,郑重许诺今生唯她一人是孟太太,是与他长相厮守的另一半。


“对于碧兰,我有爱意、有感激、有心疼、有眷念。现在战事未平,或许她嫁与我会奔波劳碌,会离乡背井,但我向您保证,我会用我的命来护她。我活多久,我就会爱她、敬她、护她多久。伯父,我请求您应许我,让我做碧兰的丈夫。”

张进士其人,一辈子谨守立法,自己视若明珠的女儿为了男人逃婚跑到上海,他自然气难自抑制。可是听闻上海炮火连天,再多的恼怒都转化成日复一日的担忧祈求。只要张碧兰平安归来,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?因此当张碧兰带着孟文禄一同归家时,张进士心绪复杂,但再多的不满与忧虑最后都化作一句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啊。”

张进士确实不喜孟文禄,按读书人的说法来说,孟文禄身上铜臭味与血腥味太重。对于孟文禄这个人的人品行事,他多是从小报处看得,从旁人处听得。在他看来,孟文禄之于张碧兰,绝非良配。可是当这位别人口中手段狠厉,杀伐决断的孟先生,站在他面前,言辞恳切地请求他的认可时,张进士开始信任他。

张进士说无媒苟合是为奔,孟文禄回答说会三书六礼娶张碧兰进门;张进士说孟先生的名号太响,碧兰无福消受,孟文禄发誓此生只有张碧兰一位妻子;张进士说碧兰若为孟太太,必然处处受限,颠沛无安宁,孟文禄许诺会用生命护她周全。

而真正让张进士动容的是,孟文禄最后说的话,非“望伯父应允,将碧兰嫁与我为妻”,而是“让我做碧兰的丈夫”。

孟文禄的爱之于张碧兰,不是枷锁牢笼,而是自由天地。她可于这天地间徜徉,不必丢失本心,从夫从子。他只会做她的丈夫,而她是他的妻子,更是张碧兰自己。

关于那场谈话,张碧兰无从得知任何细节,她也没有旁敲侧击地探听过。不问,是信任孟文禄的诚意,也是信任父母的爱。

孟文禄与张碧兰在庭院中静默地坐了许久,于他们而言,此时片刻的安宁都像是偷来的。往后人生不知会有何种境遇,好在有一事确定,即使惊涛骇浪风雨飘摇,他们都携手共度。


不日便要启程去往武汉,举家搬迁颇为劳心费力,因此张碧兰也在家过了几天安分日子,帮着父母收整物品。等将家中的事务都安排得差不多了,张碧兰也在家闷得受不住了。

丢下一句不用等她和孟文禄吃午饭,张碧兰就拉着孟文禄出了门。其实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,但难得的安静日子,张碧兰还是想多和他走走。

战火还未燃到宁波,这座城市似乎还是一片安祥,可这不过是表面的祥和,是无人想去戳破这点美好而已。自回到宁波,孟文禄和张碧兰都对国事避而不谈。不是怕谈起,而是他们也有私心。时局如此,人如蝼蚁,蝼蚁尚且偷生,而他们不过想偷得片刻安宁罢了。

转来转去,两人又走到张碧兰曾拜过菩萨的寺庙门口。寺庙的香火味若有似无地围绕着他们,张碧兰心念一动,抬步往庙里走去。她并未招呼孟文禄同行,他曾说过他杀孽太重,也并不信神佛,因此张碧兰并不强求他一起进入大殿。

走了两步,张碧兰忽觉孟文禄一直在她旁边与她并行。

张碧兰心里生起疑惑,在菩萨面前又不便问他。直到这人与她一起跪在蒲团上,双手合十,她才惊觉孟文禄确实有事瞒着她。

孟文禄不似她一般,将所求之事轻声道来。他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,不知是许愿还是还愿。

走出寺庙,孟文禄一脸轻松,刻意忽略张碧兰怀疑的目光。

“是还愿,”他不等她问出口,“愿望已了,至于什么愿望,不重要。”

张碧兰被他的先发制人弄得有些迷糊,反应过来又看见他无事发生的模样,有些气闷,但念起他说愿望已了也就释怀了。

只是是什么时候的事呢?这样想着,她也就问出了口。

前面有人扎堆凑热闹,还有不断赶去的人,张碧兰没有注意旁边有人,差点被撞到。孟文禄与她换了个位置,将她护在里面,又牵住她的手。

下意识捏了捏她的手指,孟文禄转头看她,顺便回答她的问题:“回上海的前一晚。”


对着寺庙紧闭的大门,孟文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他又想起白天张碧兰在佛前说的话,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,让他很难说出完整的话。他干脆闭上眼,放任思绪随意游走。

他无意识地想了很多,最后一个名为事实的可能唤回了他的意识。

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。

各自有际遇,各自有伴侣,任何的妄想都是痛苦。

他尝试着像她那样表达自己的愿望,开口却是:“我不信神佛,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。前半生未曾涉足佛门,后半生应该也不会有私欲要求菩萨成全。”

夜里街上已无人行走,寺庙门前更是静得能听见风声,孟文禄的声音就绕在风里。

已经过去的二三十年人生,让他甚感一个人的声音是可以被听到的,也是可以不被听到的。孩提之时,成年之后,他不停地挣扎呐喊,为了发出孟文禄的声音。但一个并不虔诚的凡人的声音,孟文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神佛听到。

“……我此生会尽力为国为民,这算是我唯一可以用来祈求的东西。如果菩萨能原谅我卑劣的交换条件,就请忘记张碧兰许的愿。只佑她平安喜乐,所遇所得为良人。”


闲逛了半天,张碧兰有些口渴。正巧前面是卖杏仁茶的小摊,她眼眸微亮,拉着孟文禄略微加快了脚步。

孟文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,不时看几眼她因笑意而明媚的侧脸。

“我只要一碗,别给我点多了。”

之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,孟文禄在张碧兰招来小二之前便说定了条件。

张碧兰看他满脸写着避之不及,嗔道:“不领情,这不是想着你没喝过,想让你多尝尝吗?”

说是这样说,张碧兰倒也没有为难他的心思。点了两碗杏仁茶,就托着腮看来来往往的过路人,无聊之际,却听孟文禄忽尔开口:“上次许你三个要求,第三个是我食言了,补你一个。”

张碧兰明了他说的是陈苏沛的事。当时她说让他对陈小姐好一点,其实她是希望他能对自己好一点。如果不能事事如意,那至少放过自己,尽力欢愉。

孟文禄迟迟没有等到张碧兰的回复,又怕她会随便说个要求,连忙添上一句:“这次你可想好了再说啊。”

张碧兰似是真的在深思熟虑,很久都没说话。孟文禄也就耐心地等着她,很少看见她沉思的样子,这样看来也十分可爱。

小摊旁边走过叫卖小玩意的商人,又有三三两两携伴出行的人在肆意交谈。在不同的人声中,孟文禄听见张碧兰不大却坚定的声音。

她说:“在我面前,不要做孟先生,好不好?”

世人都称孟文禄孟先生,张碧兰却不想要孟先生。她希望他是孟三公子,是孟老三,是孟文禄。孟先生背负了太多,而孟文禄可以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。

他永远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,但他可以在张碧兰面前做一刻的普通人。

他牵她走在回家的路上,与平凡夫妻无异。

一路上他们说了许多话,他的应答也夹在其中。

“好。在你面前,孟文禄只是孟文禄。”他说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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